新犬儒养成计划

早上前两节课通常会迷迷糊糊，做助教了还是一样，有个师弟来质疑我作业批改的不对，脑筋完全转不过来弯，却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只好解释说现在这个状态很糟糕，我回去看下给你发信。

我很高兴终于有个师弟质疑我的批改，因为我一贯以一种不信任的态度看待助教，借一个被流行的概念，犬
儒主义，大概很适合，所谓不信任不接受不评论的对待一切事物的态度。梁文道先生新近的博文《逆向的犬儒》，有点意思，文中大概的论述了一群怀疑一切却不肯
动手去做的青年，于是，“没有用”，“只是空谈”，我当然不赞同这种夸夸其谈或者粗俗一点说“装B”的做法（虽然我自己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但我不得不怀
疑一下梁先生本人的一些态度，因为他竟然可以站的这么高看的这么远的说你们这些评论是不对的，是变相的犬儒，很有几分成就成熟成功人士的味道在心头，或者
梁先生做个参政人士做久了，习惯了普通犬儒的冷淡态度，反倒对这群除了议论之外真没多少能量的青年起了什么戒心？

今天是五四，我不想多说。我只提一个问题：到底是愤世嫉俗，还是玩世不恭？

这个问题是早期犬儒学派和晚期乃至其后的斯多亚学派的大不同之处。犬儒这个名字的得来，想必都很熟悉，住在木桶里的第欧根尼，还有那句对亚历山大大帝的话：请你不要挡住我的太阳。其实每每我看到这段描述时，都很疑惑：到底是何等大慈大悲的心理
能让他说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让古希腊早期的朴素唯物主义迅即的转向人的体验和极端的唯心主义？还好，有幸拜读了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其中一句话：我知
道有过那么多的人，他们并不是天生的无赖，却由于不幸而不得不成为无赖。

在一个道德体系摇摇欲坠而法律体系漏洞百出的年代，我不明白怎么会
有这么多既无能又无口碑的人试图要在其上攻城掠地。法律的不公正已经让很多人身陷囹圄，道德观的崩坏更是已经让人感到星光的黯淡，在这个背景下的浓厚末日
情绪不是毫无缘由的，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歌舞升平被诩为重现“汉唐盛世”的年代，你想有什么想法？尽管不是战争年代，但秩序的混乱，道德的败坏，知识的沦
丧，犹甚于当年。在这种所谓商业化大潮的影响下，还有人能够坚守自己的道德高地么？古来“文以载道”，“大隐隐于朝”，何用？仅有的卫道士还试图占领道德制高点来抨击他人，殊不知，亦有无数人在虎视眈眈试图推翻这套道德体系并取而代之。

如罗素所言：当你的一切储蓄明天就会一干二净的时
候，勤勉就似乎是无用的了；当你对别人的诚实而别人必然要欺骗你的时候，诚实似乎就是无益的了；当没有一种原则是重要的或者能够有稳固的胜利机会时，就不
需要坚持一种原则了；当唯唯诺诺混日子才可以苟全性命于财产的时候，就没有要维护真理的理由了。

快哉！你叫我如何不做犬儒？

我第一次读《沉思录》的时候二十岁，
很是不解，马可.奥勒留说：没有任何地方比自己的心灵更为平静，更无烦扰，尤其是这个人的内心海阔天空，他只消静心敛神，立刻就可以获得完全的宁静。大丈夫立于世，满心的壮怀激烈，饮马，踏虏，破沙，哪样不是令男儿动容之事？你马可.奥勒留身为古罗马帝国的皇帝，竟然也如此的缩卵？只是时至今日，再重读其书，却有一种莫名的悲凉和感慨涌上心头，在一个黑暗无光的世界里，当恐惧代替了希望，生命已经不是为了实现某种善，而是对不幸的逃避，这时候
的哲学就只有淡化了形而上学，个人的伦理已经头等重要的事情。

有人问我为啥用这个满身是血的屠夫做头像，我说，因为我内心无比的安静祥和，我是个宿命
主义者，口头上挂着destined的时候居多，你要是哪天见我没有嘟囔着destination，一准是忙着写东西昏了头没空想这些玩意，而这张图，这
位屠夫满身是血，却可以从他的脸上读出一种真正的安宁和谐，正是我的写照。正所谓：追逐虚名的人把幸福寄托在别人的言辞上，贪图享乐的人把幸福寄托在自己的感官上，
而有理智的人，把幸福安置在自己的思想中。我追逐不到虚名，贪图不了享乐，唯有做一个内心平静理智的人。

愤世嫉俗者，内心炽
热如火；玩世不恭者，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从愤世嫉俗到玩世不恭，何其容易？“世界既是一场大荒谬、大玩笑，我亦唯有以荒谬和玩笑对待之。”
不过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黑暗年代里四处碰壁之后对自己的怀疑诱使了这个转变，如哈里斯所言：“犬儒不只是在过去饱尝辛酸，犬儒是对未来过早地失去希望。”

庄子尚有击矢而歌送亡妻，何来对我们这群犬儒的质疑？或者当权者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犬儒：只认功利，无有内德？这真是讽刺，只能证明他们的短视和无知。因为新犬儒养成计划的犬儒，恰恰是从中脱颖而出的新犬儒，或者梁先生所言，逆向的犬儒，坚持内在的美德和价值，反对世俗化和功利化。

总想来个很精彩的结尾，却在写完这些字之后长叹一声。

这是一段美好的时光，这是一段糟糕的时光。

这是一个智慧的年头，这是一个盲目的年头。

这是一个信仰的时期，这是一个怀疑的时期。

这是一个明亮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冬天，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

我们前途似锦，却感到希望渺茫。

我们面前什么都有，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

谨以此文作五四之念。